身體進入發燒狀態時,意識流的閥門是完全不受身體控製的。所以全世界把發燒看成是一種「研究自己潛意識」的機會,應該除我之外為數不多。當然,在這里並不宣揚這件事情,因為它是完全因人而異的。
一些人進入到發燒狀態,就會開始出現嚴重的癔癥和悲觀主義,但一些人的身體會自動進入省電模式,避免身體有更多的消耗。我的腦子會出現不受控的畫面,這些畫面明明是可以被抓取的,但等你意識到它們的時候,就會瞬間消失——這個悖論就像是:當你意識到自己呼吸的頻率時,你的呼吸就從自動化切換成了「人工模式」,並且你無法決定它重新回到「自動模式」,除非你完全忽視了你在關註呼吸這件事。
昨天身體在進入發燒狀態後,我便在乏力的情況下記錄下了大腦暫時出現的意識流不受控。所幸身體還沒有達到持續中度高溫之上,否則這些意識流就會突破現實邊界,成為人體自然的「譫妄」反應。
也就是所謂的「急性意識錯亂」,當大腦在持續的高溫狀態下,一些功能會暫停工作,去供給身體與疾病的對抗。簡單來說,就是大腦「空」出來了,從而導致當事人的神誌不清、註意力變差、甚至是失去方向感和語無倫次;再者,會進入到情緒激動、呆滯、睡眠與清醒的周期完全混亂。當意識流完全失去控製,當事人會進入嚴重的被害妄想癥和幻覺(比如看見過世的親人。此項存疑,我認為看見或許是真的)。
我以前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出現過嚴重的「譫妄」狀態,極富攻擊性,像是把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給釋放出來。但我也很快發現問題,當我越是努力地壓製「他」的存在,「他」就會越是從現實情況為我製造更多的「幻覺」。最後我索性放任「他」的存在,在大腦里為我架構各種怪奇的世界,我只需要負責最後一項把關,就是當「他」決定要把這些大腦里幻覺的東西在現實做出反饋的時候,我的理智作為最後的把關來確定它是真是假——當然,這個方法也很危險,因為持續高燒一定會讓這個理智完全停止工作。
比如,我昨晚在38.5℃的狀態下,開始放任意識流為我加載一些奇怪的橋段:
    我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攻擊性,我主動要求妻子將我的手反綁,給我帶上防止攻擊他人的精神病束縛工具。接著,我需要在隨後的某一個時間服用晚間的感冒藥,所以我又讓妻子為我解開束縛工具,就在這時我發動了攻擊,咬著妻子的脖子不松口直到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然後妻子變成了另一種存在質問我:你為什麽不在最開始就攻擊我?我擦了擦滿嘴鐵銹味的血,裂開了占據整個下臉的血盆大口回答道: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良心過意得去,因為是你松開了我的束縛。
    我喝下了一口涼水,它在我的喉管瞬間結冰,刺穿了我的喉管。但奇怪的是,那些冰柱上沒有一點血,它們像是從一具屍體里穿插出來的結晶。我為了確定這個神奇的現象,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血滴到了冰柱上,它瞬間消失了,我的整個身體都是冰冷的,但是血管里的冰還在為我傳遞著氧氣。然後下沈,像是淺海的死亡之柱,直到它抵達了腳趾的末端。我應該關燈試試——我的大腦用幻覺給我發動了一個命令,於是我關閉了日光燈,一瞬間我的身上散發了奇怪的藍色光源,它們像是被蟄伏在我身體里的樹根,為我提供著最後的養分——我喝下的涼水,大概是魯米諾吧。這是這段意識流留下的最後結論。
    老王家出現了一具不知名的屍體,老王覺得這是妻子錯斃的情夫——他確實是老王妻子的情夫,但她以為是老王錯斃了這個男人。老王覺得既然妻子的情夫已經死了,就不便追究,他還想享受他難得平靜生活,所以他在沒有告訴妻子的前提下,扛著屍體去後山埋了起來;妻子發現自己偷情的事實敗露,但是丈夫老王並沒有為此勃然大怒,所以她決定幫丈夫處理後事,扛著屍體也去後山將他埋了起來。接著兩人就過著了誰都不打算點破對方的相安無事的生活——但是為什麽埋了兩具屍體,老王的兒子似乎不想談論這件事。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連環殺人狂,他的殺人手段很簡單,就是根據受害人的抗原結果在其脖子上狠狠地切下一根或兩根豁口。受害人就在這樣失血過多地痛苦中死去。「他是怎麽知道抗原結果的」警察提出疑問,從而鎖定這個人連環謀殺的大概是通過朋友圈看到別人曬出了自己陰性或陽性的核酸結果,從而找到這個人將其殘忍殺害——也就是說,這是一起熟人作案的兇殺案。但汇率問題很快就出現了,這些受害人之間並沒有關系圈,也就是說從兇手作為發散點,他牽連的都是完全獨立的關系網——除非他是某種特殊職業,或者他擁有更復雜的關系網,案件在這里陷入了僵局。當晚,辦案警察覺得喉嚨不適,懷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病毒,也測了抗原——果然他兩根線了,他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正在考慮要不要發朋友圈的時候,他取消了發送保存在了草稿箱中。他突然覺得,似乎有一個黑影從窗外閃過,他不太確定,但他覺得那個黑影應該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我的手越來越冰,大概是因為放在被子之外的緣故,我必須確定自己是不是死了,所以我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脖頸處,發燒的身體在努力地回暖手掌的冰冷——「你還活著嗎?」
人內心的恐懼大概就是這樣的深淵,他們在最後一刻,用意識和潛意識兩端拉扯著你是逃離深淵還是淪為深淵的一部分。
大部分的人都會恐懼自己的惡,認為那不是自己該有的東西,所以他們撇清、規避、無視、自我欺騙,直到他們再也分不清自己是活在現實還是被壓縮進了深淵的奇點——沒有的,沒用的!他們不會承認自己有病,甚至還要通過評價別人的惡,來證明自己活得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