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是一個非常明顯的分界點。30歲之前的靈感更多是突發的奇點,因為一句首歌、一滴在公車車窗下滑的雨、被扔進垃圾桶的玫瑰花束、因為坐火車時發呆盯著的分裂重合的鐵軌……都是一則不痛不癢故事的開頭。這種靈感有趣,但是很短暫,過幾年再回過頭,連自己都沒辦法有過多的共鳴。
30歲之後的靈感,變得可貴而繁瑣。偶爾一個關於宇宙的突發奇想、一個資訊帶來的負面情緒、一個引起的爭吵(甚至有的時候是故意在互聯網炸糞坑)、看到一個廣告思考背後的邏輯……無時無刻都會蹦出一個奇點,但是因為工作、思考、懶惰各種原因,這個奇點沒辦法像過去那些自話自說的文章一樣,爆炸了就爽了。我把這些隨時隨地都會蹦出來的靈感稱之為「沙粒」,在我備忘錄有一個超過700條的瞬間靈感記錄,它們被記錄然後被遺忘,偶爾又被翻出來,又在彼一時的靈感下面增加了此一時的感悟。「沙粒」越來越多,越來越雜,想要再分門別類地整理,在理性對時間和精力的成本計算後,默認懶惰是應對這些待整理靈感的處理方式。
而這一切的基礎,是你有一個良好的心理素質,去收集歸納和翻譯出這些靈感。如果你每天都和傻逼打交道,都和傻逼一樣用盡手段爾虞我詐,你擁有的靈感都是小市民的質感。但是這並不是壞事,等你到下一個節點,這些經歷都是有用的。說不定就是因為你和傻逼打了很久的交代,你才知道怎麽去滿足一個傻逼的需求,對於靈感,可能就是你能非常完美地描繪出一個小市民的形象。
「沙堆」繼續增加,在各種可能的場景。聞到了一種新的味道、因為一則新聞鬧出的醜態、一場殺人案在我腦中構建的兇手形象、和傻逼的一場爭論、突然放棄和傻逼的爭論……每一粒沙都毫無意義,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但直到9999999……粒沙子落到沙堆的頂端,就必然帶來連鎖悖論般的崩塌。
這種崩塌,我覺得是某一個階段的「總結」,和必須要告別過去的「契機」。但這些「沙粒」豈不是就浪費了啊,在還沒沒有被歸納分類之前,就被丟進了標註了日期的歸檔文件夾。但也正是因為有這些「沙粒」,每一個小小的奇點爆炸,照出了一個黢黑背景的宇宙。有各種各樣運作的星球、不同的生命體、有各自穩定或危險的運行軌跡。30歲後的靈感之所倚可貴而繁瑣就在這里,它們太多了,但靈感和靈感之間卻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繁瑣就在於你不想浪費這些靈感,就必須找到一個讓它們絢爛爆發的方式——販賣經驗、糊弄別人、寫作成書、或者是看完之後會心一笑再拖入回收站中。
我找到的辦法是寫成一個和這些靈感毫不相幹的故事,但是故事里的組織器官卻都是這些靈感構建起來的。30歲之前的奇點都在去年創作的小說《非公開夢境》中耗盡了。現在想想真的是羞憤且懊惱,明明需要兩年甚至更多年份去寫作和修改的長篇小說,我竟為了參加豆瓣的長篇小說大賽,在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里趕製出來。後來在重讀,簡直就是前後兩個不同的小說,用心的部分和焦躁趕工的部分涇渭分明。
一直覺得可惜,但是又「懶」,還找不到更好的時機去重新修改成真正意義上的「正式版」,一拖再拖,發現這個階段的靈感已經開始堆積成丘了,隨時可能發生下一次的崩塌。倒不如再等段時間,等到再崩塌的時候,回過頭去看過去那些還能引起共鳴的東西,修改出一個「此一時」的版本。
這大概就是30歲這個神奇節點帶來的,關於靈感上的明顯分界。